嗓子从冒烟到失声，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翟峰再熟悉不过了。

每年年初的省人代会一到，他就要经历一次。

作为“明星代表”“议案大户”，翟峰除了提交议案、建议和会场发言外，总有代表和媒体用电话、微信轮番“逼问”……。

不知不觉，已经是第15年了。

当然，这很有可能是翟峰作为四川省人大代表的最后一年。

翟峰摆摆手说：“岁月不饶人啊，我都62岁了。”

但在2017年，他依然领衔提交了18件议案和提出32条建议，似乎心气并不老。

要知道，在今次召开的省人大十二届五次会议上，全部议案才32件。

“麻烦制造者”

“你知不知道有人讨厌你。”记者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

“呃~”翟峰愣了至少十秒钟，问：“你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翟峰听到的基本都是表扬和称赞：中国首届十大社会责任博客、“九三楷模”一系列荣誉，让他被称为“风头最劲的省人大代表”。

“人大代表做的是监督工作，被人讨厌是好事，说明你至少在做你的本职工作。”翟峰沉吟片刻后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谈过这个问题。”

15年来，翟峰共向四川省人代会提交了780多件议案和建议，其中有9次都领衔了“一号议案”。

在一些人眼里，翟峰显然也是个“麻烦制造者”。

在议案针对的相关部门里，有干部经常抱怨“他是全才吗，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环保啥都懂？个个方面的他都要提？他这一提不要紧，我们的工作量蹭蹭蹭上去了。”

有的代表则委婉表达：“他是名人，有领导来分组讨论时都爱点他发言，我们的空间不多。”

就后一个问题，翟峰笑了：“这几年我也有所注意，现在都是在没人发言时，我才出来‘暖台’。尤其有省领导到团里来时，都会尽量把时间留给年轻的代表、一线的代表。”

而针对前一个问题，翟峰则有点不服气。“我是省立法咨询专家库成员，在广元市人大工作了几十年，立法问题自然是我最关注的；作为省政府参事室特约研究员，对经济问题也有一些认识；同时，我还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一年要在中央媒体发表好几十篇文章……”

还有一点，翟峰自己没说。

他是个“网红”，各类博客微博上有几十万粉丝，总能收集到很多网友反映的问题。

翟峰的手机号码是公开的，家庭住址也有很多人知道。

他说：“每次打开自己的博客和邮箱是一天中最为惬意的事情。”

作为基层选出来的省人大代表，翟峰说他能感受到有的老百姓在信里讲的那些焦虑。

有人反映嘉陵江沿岸一些项目超标排污，他走访了近百名群众，自费坐车前去调查并最终推动整改；群众反映有的医院药价高问题，他也追踪了一两个月，问出了回音；甚至有的遇到电信诈骗，居然在电话里对着他整整哭了十分钟……。

曾与他在广元市人大共事过的一名同事表示，翟峰的每份议案一般要花上半月甚至到一月，每份建议多则一周少则三五天。

“每年省市的人代会上他要提的有近百份，这个工作量太大了。”

“从理论上说，代表们提的越多，暴露的问题就越大。”四川省社科院一名专家表示，“相关机构人手不足的问题是存在的，但的确也是他们行业内工作没到位，这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在领导层面，一直是很支持人大代表提出议案建议的。

翟峰这几天刚拿到一份经省委书记王东明委托、省人大常委会党组书记陈光志作出的最新批示：“翟峰代表深入调研，认真学习和积极履职精神值得肯定和学习。”

“不管得罪谁，都要以人大代表的职责为重。”

翟峰表示，“我每年的议案、建议皆能得到省人大常委会和省‘一府两院’的认真办理答复和一定程度的落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支撑我这个年龄还能这样积极履职的动力。”

这里面，有近30件被采纳入地方法规。另有10多件也被作为制定省级政府地方行政规章的重要参考。

“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么知名的代表，会不会就没有这样的成果了？”记者问道。

“那一开始我也是个无名小卒啊，没人知道我，这是需要自己争取的。”翟峰反将了一军。

“岁月不饶人”

翟峰的睡眠时间很短。他躺在床上有时睡不着时，会偶尔想起15岁开始在苍溪乡下当知青的那8年经历。

他是最后一批回城的，曾同时给村小的五个年级上课，1个月拿8块钱工资。

翟峰庆幸自己在20多岁就进入广元市人大工作，他说：“我热爱人大的工作。”

直至前年退休，他在这里干了一辈子。

作为省、市两级的人大代表，在闭会期间，翟峰也没有休息时间。

“台上3分钟台下10年功”，翟峰过去的同事们说，他的每个议案、建议都是用时间打磨出来的。

翟峰会把自己调试成像机械一样疯狂运转的模式。一般早上6点就会起床，半夜2点才会躺下。

在家的话，每天花在网上写作的时间差不多有10个小时，全程使用站姿。

“喏，就这样！”翟峰摆了一个姿势，两腿分开，双臂前伸，“虽然有点滑稽，但能避免肩周炎。”

这种“仪式感”其实带来的是一种压迫感，这在他写的、由九三学社中央主席韩启德作序的《翟峰履职笔记》一书中有所体现。

退休前几年，翟峰外出调研或买书产生的花费从不去单位报账。老伴为此和他吵过很多次：“就折腾吧，几年下来都有上万的发票了，恐怕只有你躺着的一天才能断了。”

省人大代表每次和他相遇，一天结束时都会看到他的一脸倦意，不过第二天却总能满血复活。

虽然，已经从广元市人大机关退休，但他一年里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作议案、建议方面的准备。

“想想过去，现在再怎么辛苦都不觉得苦了。”

在担任省人大代表的15年来，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很多。经常有省长、副省长或者省高院院长直接给他回复议案或建议。

比如，他在2006年提过一个《关于省长和省政府领导有必要配备兼职法制秘书为依法治省决策服务》的议案，得到时任省长张中伟和常务副省长蒋巨峰的回复：

“政府在决策前应把好法律关，有待进一步加强。”

最终，推动强化了省政府法制办的“法制秘书”智能。

让他最有成就感的，还是在2014年。

他提出的一个议案，不仅被列为了当年一号议案，并按程序最终由省人大法制委员会起草了《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关于深入推进依法治省的决议（草案）》，得到审议通过。

“这个议案明确了在推进依法治省过程中，各级人大常委会的监督方式。”

省人大法制委相关人士表示，“决议草案通过后，则能进一步完善全省投资、环保、土地、科技创新等方面的法规制度，作为其立法的重要依据。”

因为这件事，翟峰在当年被九三中央表彰为参政议政先进个人。

“韩主席还亲口对我提到了这事。”翟峰还记得，他当时到北京接受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韩启德主席授奖时的场景，这是他个人的高光时刻。

其实，自2014年5月，翟峰被365bet体育平台聘任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学习实践活动宣讲团成员以来，他就承担了在全国部分地方巡讲的任务，比以前更忙碌了。

翟峰并不在意自己的衣着，每次出席大会都是一身黑灰，但他在意自己越来越多的白头发。

本次“两会”前，老伴还特地在启程前帮他染过。

“岁月不饶人。”翟峰再次感慨。

提及年龄，自然绕不开下一届还当不当省人大代表的问题，翟峰已经面对媒体回答过数十次，都是服从需要。

他说：“还当不当不在于年龄，而在于能不能达到履职的要求。如果要当，我就要继续提出议案，真当不动了绝对会主动请辞，我又不是去当化石。”

（《廉政瞭望》记者部主任 舒 炜  2017年第2期 总第4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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